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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 江湖一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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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核心词:

笙箫渐起,铜锣助兴,树上系上红绸,枝头喜鹊成双。喜鹊歪着低下头,眼珠子好奇地随着送亲的队伍走,不少路过的人跟在后面讨喜糖、沾沾喜气。一位身着笨重的行者抬头注意到了这对喜鹊 ,它们拍拍翅膀互相亲昵。

行者持刀踏入喜堂,刀饮平生自得无妄血,宿寄怨憎恨不渡魂。

“为何?”新郎抓住刺入身体的刀,一脸震惊。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行者挪开视线不去看他的眼睛。

新郎抓住刀的手抖了下,脸上苦笑盯着他,眼神里还留有他当年放肆不羁的身影,终是松开了手。

随即行者将手中刀再深入几分,缓慢抽出,新郎倒地。行者伸手将他眼睛合上,合上眼的时候滑落了一行泪。

行者把新郎和新娘合葬,他知道这是他最心爱的人。新娘腰间挂了一个坠子,新郎身上也有一个,是一对的,能拼在一起成整个。他曾说过的,他记得他说过的,在他面前,他拿着那个坠子说,“这是蓝心玉,是我心爱之人送予我的”,他笑得特别欠揍,一拳挥过去 ,什么都没有,也不会再有了。

行者解下腰间一只酒壶,自己饮一口,剩下的留给他。

行者 带上刀在无人的旅途赶路。

又路过来时的那棵梨树,两只喜鹊滚进红绸里紧紧相依,掉下来的时候折断了树枝,一地梨花白。

行者停下脚步伫立,解开红绸,一只在天上 ,一只在地上。行者看了良久,取下腰间的酒壶猛灌一口。行者感觉到脸上有冰凉凉的, 他往脸上一摸,他在流泪。这酒真辣,行者感叹,接着把一壶酒喝完了。

枝头雀巢压喜梳,同心君钰寒光凛。梅妆红烛声声泣,凌霜素缟冷冷戚。黄泉路上莫回头,千百鬼众身后跟。一瓢孟婆三千泪,来世可得两双全。断刀残魂斩天涯,一壶老酒几钱殇。仗剑江湖红日出,闲野梦辞忽昨日。

——十五年后某处客栈——

“先生,最后那段是什么意思?那个行者是死了吗?为什么?”陆吾撑着脑袋发问。

“那个行者为什么要杀人?先生!”

“为什么一定要在别人结婚的时候杀人,就不能换一天吗?先生!”

‍“先生!”

“先生!”

当有人出声发问了,就会有人跟着发问,小孩子就是这样,好玩。

小萝卜们围着先生叫喊着,抛出各种问题。

一张四方桌,四条板凳,先生坐主位,其余三条各挤满了三四个。

说书的先生,看相貌不过二十左右却是一头白发。陆吾问过阿爹,阿爹说这是位高人,绝不能怠慢。

先生摇了摇手中折扇,微微一笑 ,令人不解。先生的左手指着天,缓缓开口道:“一切天注定,天命如此。”

一群小孩哪里懂什么天啊命啊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先生,先生笑而不语。

此时客栈除了听故事的一桌,还有途径此处停下来歇息的茶客。他们喝着茶,耳朵不经意地听全乎了,形神各异。

这间客栈名唤“此间风停”,依山而起,借山造势。客栈旁边不远处有块石头,是块界碑,不显眼。

这个地方因地势缘故,本来是没什么人来这里的,但曾经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不得已来到这里。他们在这里安家,重拾手艺,他们一起搭建房屋,这里从无到有,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村子。

后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人了,路变平了变宽了好走了,路好走就有人来了,有来有往,人就变多了,人一多就有生意了。

“陆吾,把十三号房的食盒送过去。”老板娘在柜台叫醒她的宝贝儿子,一边麻利对今天的账。

陆吾揉了揉脖颈,酸得很。一直在想先生下午那般是何意,谁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天色都暗了。

“那个客人又不出来吗?”陆吾拎起挂着十三号牌了的食盒。

“嗯,是呀。”老板娘算盘打的飞快,清脆悦耳。

“不许打探客人,他是客人,他想在屋里吃就在屋里吃。我们身为东家不能随意猜忌客人,这是不对的。也不能随意向别人透露客人的行迹,这也是不对的,记住。”老板娘似乎看穿陆吾的小脑袋瓜里装的什么。

“嗯!记住了!”陆吾回答响亮。

客栈的客房设在外面,客栈里面的房间是自己睡的,从柜台旁边屏风后面正对着厨房的楼梯上去。

出了客栈走左手边的楼梯,到了二楼的平台。二楼从大堂正中间的楼梯上去,客人大多喜欢在二楼用膳。月色衬佳肴,雅阁论天地,执握莫嫌烦。

露台左转,上几级台阶,通往客房的走廊一半是木头的一半是石头的,跟这间客栈一样,一半木头一半石头。

十三号房在走廊左边的尽头,陆吾将左手握起用手背关节轻敲房门,敲三下,把食盒放在门口。

陆吾下楼前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食盒不在门口了。这人好生奇怪,说什么送饭的时候敲三下门,把饭放门口就成了,他自己会拿,还说一定要用左手敲门,怪人一个。

“陆吾 !吃饭了,去洗手,把碗端来。阿影!吃饭了。绣儿,先来吃饭了。”藏在厨房里的当家终于露面了,招呼大家吃饭。

一直在厨房忙碌的阿爹终于能闲下来好好看看他的皮猴子。

“吃饭了!吃饭了!真是的。宝儿,饿了吧?先吃,不等他们了。”

阿爹嘴上这么说,却朝阿娘走去,夺下她手中的笔,按停了算盘,推着哄着她来吃饭。

阿影端着盘碗下来,进了厨房,把头巾、围裙摘了,顺手拿了罐腌菜出来。

“这是那罐?腌好了?”阿娘问道。

阿影打开封存了三个苦夏,四个寒春的罐子,一股酸味扑面而来。

“好香啊!”

“这味道正。”

阿爹和阿娘很喜欢这罐腌菜的味道。

“好酸!” 陆吾揉了揉鼻子,突然冲过来的酸味让鼻子很难受。

阿影从罐子取出跟纸一样的老酸菜,掰下一点放到嘴里嚼,“味道很好,干嚼有点硬了,煮一下吧,炖肉吃,怎么样?”

“好!三层肉片片,不能太薄。来,尝尝我今天做的猪蹄,清炖滋补……这小薯多吃点,还有这个椿芽蛋……草汤要喝掉,良的,对身体好,喝了!这不就乖了……”

饭后休息片刻,阿影给阿娘沏了杯茶。阿娘坐在一旁悠哉地喝茶,我们三人负责洗碗。

“不喜欢洗碗!”看着堆满池的碗盆,一点都不开心,头大。

“为什么阿娘就不用洗碗!”

“你要是跟你阿娘一样是个闺女,你也不用洗碗。”

“偏心!阿影!”

阿影笑笑递给陆吾一个丝瓜络。

“啊!”

厨房的灯火惊扰喧动的黑影,琉璃在石墙上轻言细语又安静地离开。

深夜蝉鸣飞鸟叫,春困好眠无梦语。檐上君子独酌月,檐下纷扰乱流动。檐上人看檐下人,本无事自寻烦恼。世间百态无常事,放肆大笑才乐哉。

轮月饮了一夜,披着薄雾睡去。初日从山头爬起来,慢吞吞的。

“掌柜,六到十号房的客人不在了,桌子上有一袋钱。”阿影去送早饭,又提了回来了,把五个钱袋放在柜台。

“哦,知道了,把客房打扫一下。”掌柜掂了掂手里的钱袋,“阿影,把这个拿进去,宝儿,你去把客房打扫一下,要打扫干净,仔细些。”

“唉!”

六、八、十号房在客栈左边,七、九在右边。左边的平台被突兀的山石挡住无法通到后面的走廊。在山石一侧开门通路打造,这些客房是真正长在石头里山里的。

上石梯到二楼,这边一共三层,每层三间客房。另一边也一样,不过分布不均。

陆吾推开六号房门,里面很干净,看起来不用打扫的样子。可是陆吾想到阿娘的话,撸起袖子,从客房旁边拿来水桶、抹布,还系上了围裙。每层通道的尽头都放有打扫用具,方便打扫。

终于好了,陆吾舒展肢体看着一尘不染的九号房,陆吾心里很高兴,可以休息一下了。

陆吾锁上九号房的门,还没把桶提回拐角处,就听到有人在喊他,他站栏杆边上往下看,艾草站在下面的走廊跟他打招呼,他正要背着竹娄采药去。

“艾草,又去采药啊,今天好像晚了,用过饭了没?”

“用过了,在大堂,没见着你,掌柜的说你打扫客房去了。今天师父没叫我,起晚了,我师父在大堂讲故事,你赶快去听吧。”

“好嘞!”

艾草是先生的徒弟,他们是从另一座山来这里采药的,但真正采药的只有艾草一人,先生来到这里一直在大堂讲故事。陆吾问过艾草会不会觉得委屈,艾草说这是身为弟子该做的事,其他师兄都是独自一人上山采药的,他是排名最末的也是最小的一个徒弟,师父不放心他一个人便跟着。艾草同陆吾一般大,七岁。

“那个人好奇怪啊?”

陆吾随着艾草指的方向抬头看到那个不爱出门的十三号房坐在屋檐上,他时候在那里的?大热天包着斗蓬,也嫌长疹子。看身形是低着头了,感觉他在看什么,陆吾看了看客栈前的空地,没什么特别的啊?有什么好看的?

“阿娘,那个十三号的真的很奇怪,坐在屋檐上也不知道干什么,喊他也不应,好什么好看的?”陆吾撅着嘴盯着门口的地。

“哦,是吗?”水烧到沸腾倒入茶壶中,澄黄从壶口倾出漫着茉莉的芬芳,还有一丝菊花和陈皮的味道。三指拿起茶杯,食指和拇指捏着杯沿,中指抵在杯底,先闻后尝。

陆吾经常怀疑自己的阿娘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跟阿爹私奔到这里的,而阿影应当是阿娘的护卫。

先生在讲故事。

“……话说那县令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痛失爱女伤心过度,导致性情大变,变得是暴虐无道、不顾礼法,最后离奇死在家中。唉,次人之前也算得上是个好官,爱民如子、秉公执法、廉政清明。唉,造化弄人啊……”先生似乎颇有感慨。

“好了,今天的故事讲完了,大家都散了吧,去玩吧!”先生收起扇子, 无视孩子们的苦苦央求,把围成圈的小孩们赶跑了。

“哟!今天这么早就讲完了?”坐在后面的中年男子身着玄衣,而其他落座的也都身着玄衣。

“唉哟!我哪有那么多故事啊,这些天在这都讲完了,刚才那个是我现编,唐突了各位,实在是抱歉。”

“在下吴汴,一个游侠。我这里也有一个故事,不知阁下是否愿意听听?”

“好啊!来!坐这,细细说与我听。”

玄衣男子坐到他右侧。

“听闻以前这南边有一户人家姓花,这花家是当地的大户。听说他们个个通兽语,是妖邪,于是朝廷下令诛杀。就连远嫁出去的也一样,不管多久远,只要你家里曾有远嫁过来的花家人,全族诛杀。同一时间的商盟白家在办婚礼,听说一夜之间全没了,连渣都不剩。据说啊,当时向朝廷揭举的是花家的一个门徒。要我说花家也是自找的,身怀异能却不低调行事,悬壶济世简直成了笑话。”

先生放下手中的杯子,开口道:“陆吾,你帮我把艾草找回来可好?”

“嗯,好。” 陆吾看清形势自己不便待在这里。

“不知我这个故事跟先生的故事可有什么共通之处?比如天 ,机 ,楼……”

先生嘴角勾起,面含笑意,那人却跌倒了。

客栈里, 白瓷碎地,冷器横出。一碟花生米不知在谁手里,弹出去没有一颗掉在地上。一双筷子夹着剑卷起来,算盘打在那人脸上,灌一壶酒倒地。先生一身白衣极为显眼,忙里偷闲喝茶,就是倒茶的这位也不嫌烫,双手抱着铜壶,动也不动。

“待在厨房那地方,你武功不退反到是精进了不少。”

“不是什么人都能待在厨房的。”

“快点把垃圾收拾了,一会儿子该回了。”

“呵,成家的快乐。”

“他们盯上你了。”

“朝廷想要天机楼。”

“这也难怪,天机楼掺和的太多了,让朝廷不痛快了。”

“都这么多年了还记得账啊?哼!”

“还有其他的花家人,之前藏起来了没发现。”

“找吗?”

“不能找,随缘吧。”

“喝酒吧。”

两只酒碗碰撞在一起,溅起的酒交错落入对方的碗里。两个人盘着一腿坐在桌上,看红日耀眼,就像他们当初踏入江湖立下誓言的那份狂妄。这份狂妄被揉碎、在风雨中漂泊、在骄傲中败北,抓一叶之扁舟,顺流而下又或逆流而上。

“先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江湖?”

“江湖,一群志同道合、行侠仗义的游侠散客,也是聚在一起喝酒划拳的好兄弟。”

“先生,什么是义?”

“这个,你爹就是义。”

“阿爹?”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江湖?”

“你身在江湖。”

“江湖再见,保重。”

一白一青,一高一矮走在夕阳里,影子被拉长了,陆吾把它攥在手里,想要他们拉回来。

屋檐上的十三号离开了,钥匙放在了柜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

陆吾看着他待过的地方 ,心里默念 江湖再见。

江湖再见。